我叫王天源,1988年出生。同年,收到人生中的第一套书——《连环画世界名著》。2002年,初中二年级时,受到老师方顺廷先生的影响,开始写诗和填词。2006年进入上海师范大学古典文献专业。2014年成为一名幼儿园教师。目前任教于上海市浦东新区童乐幼儿园。
2010年我从上海师范大学毕业。很偶然接触到幼儿教育工作,从事乐高教育。或许是受到自身专业背景的影响,我始终处于一种“辨章学术,考镜源流”的状态之中,因而逐步从培训机构走向幼儿园的教学现场。先后考取了幼师的教师资格证、学前教育上岗证,甚至连民族民间舞的教师资格也考了。随着工作的深入,越来越觉得幼儿园教师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。
认识“男幼师”
我是一名幼师,男性。不过,我不是很喜欢被称为“男幼师”。因为,在我看来,这称呼意味着“男性”在这个职业中是少数,是异类。这是对教育者身份的挑战,因为“男或女”的分类,实在不是一个非常好的分类标准。在我心目中,幼师都是一样的,不分男女。
《三字经》里有这么一段话“养不教,父之过,教不严,师之惰”。基于传统儒家‘君君臣臣,父父子子’的观念,非常好地诠释了男性在幼儿教师中的特殊地位:既像父亲般深沉地爱孩子,又像老师般具体地爱孩子。许多人会说,你看你前面还在说不要强调自己的性别,这会儿又在夸口。其实不是的,因为在我看来,性别因素是存在的,但不是用来被强调的,而是在幼儿的教育中被凸显和强化的。
首先,男教师带来的是一种阳刚之气。在孩子们的生活中出现,也成为他们生命中一种象征男性长辈的关爱。
其次,男教师带来的是一种不同于女性教师的思维方式。多数情况下,女性教师是宣泄情绪的思维方式,而男教师更倾向于解决问题的思维方式,当然这种差异并无高下之别。
比如,当班上两个孩子发生争执时,一个孩子哭了,另一个孩子没有哭。有一位老师先安抚那位哭的孩子,批评另一个没有哭的孩子,等两个孩子情绪都稳定了,才去问明原因,再来处理问题。而另一个老师,同样先安抚哭的孩子,要求那个哭的孩子把来龙去脉讲一遍,再询问那个没有哭的孩子。前一个老师是很典型的以安抚情绪、情绪宣泄为主的思维方式,而另一个老师则是采用了解决问题的思维方式——找出冲突的原因,帮助两个孩子解决问题。不过,这两个老师都十分爱孩子,也都十分善于处理问题,只是他们关注的点不一样。
再次,男老师爱的深沉。我们都知道,父爱,尤其是在我们国家,通常都表现为“背影”式的爱。我当然不反对父亲与孩子亲密的互动,但更重要的是,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,也需要有那种更深沉的爱。
“保育日记”里的反思与实践
从开始做幼儿园老师起,我就一直很幸运地得到很多良师益友的帮助。“王天源啊, 不要总是说孩子哪哪表现不好,要多说说他们哪哪表现好”。虽然当时不以为然,但事后想来,真是金玉良言。
说实话,通过自己的反思和实践,确实觉得应该多说鼓励的话,少说批评的话,这样孩子才会更好地向好的榜样学习。毕竟,向榜样学习是幼儿最基本的成长方式。
后来,工作渐渐上手,我也开始每日反省自己的行为。就像古人说的“教,然后之困”。在上海双叶幼儿园(国际园)工作期间,第一次接触到真正的保育日记。当时,每日下午4点,孩子们离园之后,全体教师要聚在一起讨论今天在幼儿园发生的事情,讨论孩子们的状况。每个老师都要把自己观察到的内容向所有的老师公开。同时,大家一起讨论商量相应的对策。如果发现重要的问题,便要记录到相应的保育日记当中。
当然,保育日记只是一种形式。而这个过程中,我感受到的是老师非常爱孩子,就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,而且还不只是这样。那时,负责小班的中谷佳子老师有一本自己的保育日记,里面的内容涵盖了自己班上孩子的所有情况和相应的思考。可以感受到中谷老师对每一个孩子的重视和关爱,有一种爱人如己的感觉。
用“真正的爱”取代“自以为是的爱”
我觉得,一个好的老师一定要弄清楚如何去爱孩子,这是我从教以来学到最多也是感受最深的地方。
在双叶幼儿园,我见到了日本的《儿童宪章》。它明确指出“为了所有孩子的幸福,制定如下章程。把儿童当一个人来尊重。把儿童当社会的一员来重视。让儿童生活在一个非常舒适的环境中”。这对于园里每一个老师来说,就像是我们的《3-6岁儿童学习与发展指南》一样,都是最重要的指导目标。
“爱孩子”说起来、听起来似乎都很容易。孟子很早就提出了“幼吾幼以及人之幼”的观点。可是,我们在对待孩子的时候,总免不了把他们当成孩子,当成心智还不健全的人,我们从心底里是不对等的。但在阅读《儿童宪章》时,它告诉你,从地位上你和他们是等同的,这很重要。因为只有你跟孩子对等了,你才能够真正“爱”他们,而不是自以为是“爱”他们。所以,全心全意爱孩子,首先就是要把孩子当成一个与你同等的人来平等对待。
幼儿行为“不合理”的合理性
爱孩子的第二条,要告诉孩子,我在这里,你们放手去干自己想干的事情。用通俗的话来说,就是要给他们安全感。怎样才能给人以安全感呢?就是要人对你完全信任。怎样才能获得别人的信任呢?你首先得是一个可信的人才行。
举一个例子。小班有一个男孩,叫瑠,在家是三个孩子中的老幺。一次在玩沙子的时候,把沙土全部倒在了同班的转园生身上。我当时负责这个区域,便上前询问到底是为什么。同场的中谷佳子老师就告诉我:“你不可以这样干涉孩子的行为,因为你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。”我感到很不解,难道就这样不做任何处理吗?中谷老师说,瑠家里是三兄弟,时常发生争抢,这是他生活的常态。转园生也没有表示什么,我们做老师的没有必要去影响瑠的自由。第二天,栗田近老师就向我推荐了一本叫《守护型保育》的书。
再举个例子。双叶幼儿园早上会进行一项混龄的游戏活动,我负责建构室,构室就是一间阳光充足的大温室,堆满了乐高积木、木制积木还有各种其他的材料。孩子们进来之后,根据自己的喜好随意取用。然而,由于是从托班到大班的混龄,有的孩子并不会玩自己所选中的材料。刚开始的时候,我试图对孩子们的建构进行干预,我自己也是乐高玩家,心里想着总算是有用武之地了。结果,有位老师看到了就立刻制止我:“小王啊,你只要看着他们就好了,因为这是他们最重要的尝试阶段,不管怎么样都好,重要的是这个过程。”直到那时,我才恍然大悟:“对啊,这不就是我一直在学习的建构主义吗?”就像栗田老师所指出的,应该要等孩子们有需求了,再帮助他们,老师不能根据主观臆断对幼儿的行为横加干预,这就是“守护式的保育”。
很多时候,我们无法理解孩子的行为,认为他们的行为是“不合理”的。然而,幼儿行为的这种“不合理”性恰恰是他们作为新生命对这个世界探索的开始。在他们看似杂乱的行动背后,正是他们逐步尝试通过自身的感官来与世界进行链接的标志。从这层意义上看,大人的“保护”更是一种自以为是的“杞人忧天”。
“爱”是需要有边界的
爱的第三个要素,就是要让孩子知道,界限和规则是什么,即“规则意识”的培养。这一点看上去跟前一个要素的“守护式”保育有点相悖。但其实,仔细想想却是相辅相成的。因为“爱”是需要有边界的,纵使“爱人如己”也不能“超过自己”。
关于这一点,我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。2015年我刚进入杜鹃园工作的时候,发生的一件事情,令我至今记忆犹新。在加入到当时的中班之后,我的师傅曾经提醒我要跟她的做法保持一致。不过,我并没能听从师傅的意见。或许是为了讨好孩子们吧。当时的我,时常笑着跟他们说话,甚至笑着指正他们的问题。这样做的后果是,班上的孩子越来越跟我没有规矩。不知不觉间,我带班时候的声音就越来越响。后来,师傅就跟我说,“其实有问题的是你。你不能怪孩子没有规矩,因为他们并没有感觉到你的规矩。你做事的界限在哪里,他们理解不到”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我渐渐开始学会“立规矩”。而且我还了解到,不但要立规矩,更要确保任何时间都保持规则的一致性,不断地告知和重复,并在孩子做得好的时候进行适当的奖赏。
这几点看似很容易理解,实际做起来有很大的难度。就“明确自己的界限在哪里”的问题来说,要切忌自己情绪化。最重要的是,不要在自己心情好的时候忘记规则。因为心情差的时候,作为老师还是能够克制,但得意时容易忘形,保持克制就没那么容易了。同时,还需要做的一点就是保证记得自己的规则是什么。我的忘性很大,但班上的孩子记性很好。因此,可以适当地利用他们来帮助自己记忆。比如,我曾经答应他们奖励小礼物,结果忘记了,但孩子们从知道的那一刻开始,就时不时地来提醒我。
“奖赏”同样也需要有界限。曾经不止一次地看到有老师发奖券发到“通胀”。原因很简单,因为一次发的太多。最后,孩子们的胃口被养大了,只能越发越多。就像货币,一旦超发,购买力就会下降。于是,本来应该起到激励作用的奖券,就成了废纸一堆。
记得师傅曾经制作了一个星星榜,规定每周五发星星。只有在这周表现好的孩子,才能够得到星星,而集满5个星星可以换奖品。孩子们的热情被调动起来了,同时也有效地起到了管理作用。因为人人都想拿奖券,所以人人都要表现得比之前更加好。久而久之,表现好的标准就水涨船高了。当然,师傅的做法不是这么简单的,星星榜除了奖励之外,还有惩戒。同时,每周星星榜的要求也不一样,有以鼓励为主的,有以技能为主的,有以行为习惯为主的,有以记忆和参与活动为主的。可以说,通过星星榜起到了非常棒的引导和管理作用。同时,也让孩子们在快乐中得到了成长。后来,我曾经在现在工作的童乐幼儿园试过这种方式,确实起到了一些效果。不过,最终还是没有把控好发放的额度,只好作罢。
仔细想来,从2014年进入双叶幼儿园,到2015年开始转入杜鹃园幼稚园,再到2017年开始加入童乐幼儿园工作至今,我深深地感受到幼儿园工作的不容易。这不单是因为感受到身上所背负的责任,更重要的这是一种爱的实践,“爱人”真是不容易的事情。“路漫漫其修远兮,吾将上下而求索”。
王天源,号路周先生。上海师范大学古典文献专业本科毕业,现为上海市浦东新区童乐幼儿园教师。喜欢搭建乐高、阅读书籍、追剧、写诗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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